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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心情文章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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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澎湖群島南海上，將軍嶼位處第一大島望安島的東南方，最近距離僅隔三百公尺，目前正計劃興建一座連接兩島的橋樑。
將軍嶼沿海，色彩奇麗繽紛的珊瑚礁環繞叢生，熱帶魚等眾多生物寄居其間；而海岸線大部分為海崖，多孔的玄武岩遍佈，聞名遐邇的澎湖文石，就蘊藏在這些孔洞之中，色澤豐富多變，品質極佳，因此將軍嶼昔日以盛產文石和紅珊瑚聞名，在漁獲豐饒時期，這裡是望安鄉最繁華之地，舟楫如雲，並且以眾多土生土長的遠洋船長而得名，島上房屋櫛列，燈火輝煌，素有「小香港」之稱。
隨著漁業枯竭，歷史的流轉，島上居民外流嚴重，昔日的小香港，早已繁華落盡。
高中畢業那年，我曾到將軍國小代課，與當時結緣的乾兒子阿財一直有在連絡，最近他特別邀我舊地重遊。
前往將軍嶼，必須從馬公搭交通船到望安，再轉乘漁船。
晚上七點多，天色已暗，離島人家燈火稀疏，看起來像是幽靜的一幅古畫，畫中突兀的一兩幢新屋，倒又是後現代的感覺。南風天，海風淡淡，迎面輕拂，漁船甲板上瀰漫的魚腥味，告訴我們經年累月的歷史，角落擺著顏色鮮艷的塑膠假餌，收拾整齊。這一趟船，只有我們一行四人，開船的老先生，邊開船邊整理釣具，言談間說起當年在驚濤駭浪空隙中闖蕩的豪情，原來是身經百戰的老船長。船加速前進，大股黑煙從排氣管噴出，老船長慵懶的動作，不太適宜地搭配著剽悍的神情，他說：「這幾天最適合釣魷魚了！」至於開接駁船倒不是為了賺錢，除了平時漁暇打發時間，繼續留下來的人總得分些心力照顧家園，畢竟還需要有人接送偶爾返鄉的人。
才幾分鐘時間已經看見碼頭邊揮手等候的乾兒子，我們給了船長一百元渡輪費，感謝地直說不用找了，但是老船長還是笑著硬塞回二十元。
村落內的水泥路面除了坑洞，還有小石子，無人照養的路邊雜草，倒是種類繁多，長得又旺又高。許多房舍的窗戶已被雜草淹沒，咾咕石矮牆內種了一畦畦菜園的，才是還有人住的。
乾兒子的家離岸邊二三十公尺，他母親準備了一簍狀似九孔我們沒見過的貝蛤，才剛起鍋，就香味四溢，還直說：「歹勢！歹勢！小地方沒什麼好招待。」隨後又端上魷魚麵線，「這是鄰居剛捕上岸的，趁熱吃！趁熱吃！」
晚飯後，我們到外頭走走。夜晚的將軍嶼，星月滿佈，天空也貼得好近，空氣聞起來鹹鹹的。回想十多年前的將軍嶼，印象中充滿了浪聲、海聲、麻將聲，夜幕拉開麻將大戲，這也是村民連絡感情談事情的方式。
我們散步到海邊，港灣裡有老人拋著八卦網，賣力地傳授二位警察控網技巧。
現在本地年輕人大多出外求學或謀職，船長的兒子變成都市中的技工，傳統的八卦網換成修車鈑手；曾經迭盪在海上阿爸的漁船變成奔馳在高速公路上老闆的大貨車。但是拋八卦網的技藝總得傳承下去，於是學徒就從歷代相傳的兒子轉為駐守當地的警察，只是警察來學恐怕是當成增進警民感情的休閒遊戲罷了。
皎潔的月色，映照著剛拉上來掛在魚網上巴掌大的臭肚魚，警察們小心翼翼地捉拿活蹦亂跳的魚。臭肚魚配土產的醃越瓜，肉質嫩而不腥，鹹中帶點兒酸甜，這可是澎湖人都知道的好菜。
隔天早上，阿財向鄰居借了摩托車帶我們環島旅遊，難得有外人來訪，一路上村人們都會投以探詢的眼神。將軍嶼不愧是澎湖文石的產地，沿途都可以找到色澤優美的文石，甚至還見到少有的紫色文石。在經過一處山崖的時候，阿財忽然壓低聲嚴肅地說；「這是一座受到詛咒的山！」以前外地商人無不費盡心思用各種名目來開採文石，單純的將軍人未想到有限資源對將軍嶼永續傳承的意義，於是文石大量出土的同時，將軍嶼也逐漸削瘦了，據說後來開採的商人也都因山神詛咒這座山而受到了處罰，因此這座山也才得以保留下來。被詛咒的山也成了守護將軍嶼免於侵略的山。
我們停停走走，天氣漸漸熱了起來，一看到佈滿礁石的海邊，酷愛潛水的老公就想要跳下海中，但是阿財說，這裡有許多特別的魚類,可惜常有人非法毒魚炸魚，雖然村民都知道毒魚炸魚是「竭澤而漁」遺禍子孫，但是漁業不景氣，現在過的去最重要，以後的事以後再說，反正「我不毒魚別人會毒」，甚至「現在把魚毒光了以後子孫省得再捕魚。
回到狹窄的街道，已經是用餐時間了，家家戶戶的門檻上邊，老爺爺老奶奶捧著碗筷坐著邊吃邊聊，曾經叱吒威風豪氣干雲的船長，坐在日蔭下也瞇著眼，喝著維士比。乾兒子邊走邊指著；這是筱麗的家，現在搬到高雄去；這是阿德的家，現在搬到臺南了。一個個模糊的幼稚臉孔及重複搬走的訊息，我的心情頓時沮喪了起來，「這些空房子呢？」阿財說︰「大部份空了下來，如果有人要租，一個月租金二百元，如果租的人和善些，可能就住免費的。」「從小我就立志當個船長，如今已捕不到魚，父親身體不好但還是堅持捕魚。等父親放棄捕魚，全家就可以搬到高雄去了。」
徒步走過傾頹的咾咕石屋，陽光熾烈，土地茂綠，海水湛藍，將軍人的記憶潛沈在深邃的海洋裏，原是生命寄託的大海，如今卻因生活現實而落得空曠了。少了船長的兒子，少了遠洋船長，空曠的大海，也只靜默不語。
坐在回程的接駁船上，看著漸行漸遠的人影和揮動的小手，看著手上伯母硬塞給我的一袋海鮮，我想起八三年仲夏，高雄的太陽與澎湖一樣赤熱，大樓內的冷氣吃力地吹散熱暑，乾兒子突然出現在我吃薪勞的美容工作室，手裏拎著二條一尺多的大魚，隨著阿財的步伐，魚的黏液也隨著擺盪的尾鰭滴在紅色地毯上，魚腥味融入室內芳香劑中飄散開來，同事們充滿訝異的眼神。我在工作中忙得沒多少時間招呼他，只有透過光亮的落地窗看著他的身影，跲著家鄉的英雄牌拖鞋沒入熙攘的人群中。
將軍嶼，船長的故鄉，也許在你身旁，就有將軍嶼來的船長，船長的兒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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